复利的隐喻
💡 人们常常高估自己一年能成就之事，而低估自己十年能成就之事
尽管我的博客中绝大多数内容都与计算机相关，但实际上我还有另一个身份：经济学学士。在对外经贸大学度过的四年，是我对人生的认识井喷的四年。毕业之后选择计算机，并不是因为我厌恶经济学。相反，在学习经济学的过程中建立起的心智模式，一直对我的学习和实践产生着指导性作用。
在货币银行学中，有一个与金钱的时间价值紧密相关的概念：复利，即本金产生的利息会在下一个计息周期成为本金的一部分，用大白话来描述就是「利滚利」。用经济学的概念去解释生活现象，是我很喜欢做的一种心理实验，甚至有时候我会相信任何一个经济学的概念都对应生活中的某个隐喻。在我看来，复利的隐喻就是坚持。在过去的经历中，坚持在许多层面给到了我奖励，而且这些奖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我增强，就像利息追加进入本金。
如果要用一句话描述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那应该是「暖灯下，书桌前，手持书本，脖子微曲的一位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无数个夜晚，我总是在这样的父亲身边睡着。这应该是我人生初期对坚持最感性的认识。即便是今年父亲来北京与我们一起过年，刚下飞机后的他还是一个劲儿地向我描述刚才读到的某个作家的一些睿智的观点。大约一两年前，父亲评上了省特级教师和正高级教师，我很为他高兴，那是复利的体现，是对他数十年如一日坚持不懈的嘉奖。有时候我会问自己「到了花甲之年，我在自己的领域上取得的成就，能否与父亲在高中教学上取得的成就相提并论？」对于这个问题，我给自己的回答是「至少我不能坚持得更少吧！」
大三那年，我做了一个相当勇敢的决定：研究生跨考到计算机系，并且要考就考最难的。从 2013 年 7 月 10 日开始到 2014 年 1 月 3 日，在这半年时间内，我需要从「零点一」开始学习计算机，同时准备数学、英语、政治，我仅有的「零点一」是在图书馆看过的一本 C 语言教材。在这半年中，我记得很清楚，只有一天是因为接待一位从青岛过来的高中同学，仅在图书馆待了 4 个小时，其它日子都保持着 10 - 13 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虽然最后复试没通过，但从现在回看，那是我软件工程师生涯的第一步。额叶前皮质是人类大脑最发达，成熟最晚，负责决策的区域，我相信考研的经历给我的额前叶皮质上了一堂持久而生动的课。
今年是进入职场的第 5 年，我有幸作为面试主持人在公司中参与过近百场面试。在主持面试的过程中，我发现：如果一个人在业余时间会坚持做一些有趣的事情，这就是一个很强的信号，它在提示我这很可能就是我期待与之共事的那个人。面试是个双选的过程，如果我是一个无法让候选人产生兴趣的主持人，那这场面试同样会让双方无功而返。接下来，我想谈谈在职场之外我一直坚持在做的三件事情。
第一件是练习口语。曼德拉说「如果你用一个人听得懂的语言与他交流，他会记在脑子里；如果你用他自己的语言与他交流，他会记在心里」。对我而言，练习语言的目的就是和母语者沟通交流，从而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门，并融入其中。目前我在练习的语言有两种，英语和四川话。其中，英语用于了解前沿技术，与技术社区友人沟通，四川话用来与爱人的家人交流，促进家庭和睦。
第二件是练习长跑。2018 年我的个人年度体检报告显示患有轻度脂肪肝，这是工作后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感到担忧。2019 年 3 月，趁着换工作的契机，我开始坚持长跑。入职新团队的第一天，导师便带我一起去公司附近的北极寺公园跑步。团队集体跑步的氛围让刚养成一个月的跑步习惯得以延续。今年，我正式启动了宏大的「赤道计划」：希望有生之年的累计跑量能绕赤道一圈。
第三件是练习写作。开始练习写作主要出于以下三点关于文档的思考：首先，文档是达成共识的重要媒介。无论是评审会、需求会还是复盘会，如果没有会议纪要将共识落地到文字，离开会议后每个人都将带走自己的版本，并且认为那就是「共识」；其次，文档是减少非必要沟通的有效手段。作为公司内部基础服务的提供方，Q&A 是我们日常工作的重要一环，也是最令人头疼的一环。高质量的技术文档可以降低甚至消除「转接人工服务」的现象；最后，文档是思考的快照。每完成一件有挑战性的事，无论是阅读一本书、学习一门课还是打赢一场比赛，我们肯定会从中获得许多思考，如果能够用文字将这些思考捕获，那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当我们需要时可以很快召回。捕获思考的过程，同时也是梳理思路的过程，未经梳理的思考，就像每天早上睡醒以后的发型，如果不照镜子我们甚至不知道它有多么诡异。达成共识、减少非必要沟通、记录思考的前提是有过硬的写作能力能将心中所想准确地表达。
坚持练习口语的奖励是与母语者顺利的日常交流和融洽的家庭关系；实施赤道计划的奖励是稳定的体重、良好的心肺功能和消失的脂肪肝；开始练习写作的奖励是逐渐合理的文章结构和逐渐准确的遣词造句。现在我的口语还远没到流利的程度、马拉松尚不能全程跑着完赛、文章里还时常出现语病或词不达意，但我相信复利已经开始产生作用。
我们坚持做一件事情的时间越长，给我们带来的奖励就越多。这里至少还有两个角度可以扩展：第一，不同事情的利率不同，选择坚持的方向比坚持本身影响更大，至少我们应该尽力避免坚持做负利率的事情，比如长期酗酒；第二，同时坚持多件事情，一方面不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一方面避免重复导致的疲劳，另一方面事情之间可能形成范围经济。
坚持是个技术活。很多人以为是意志力帮助那些人坚持每天晨跑、做瑜伽、阅读书籍、健康饮食，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往往会在醒目的地方写上一些强烈的标语，刺激自己，或者通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出 💪 的姿势，告诉自己：「我可以！」但心理学研究表明，意志力几乎只与最初的少数几次行动相关。平均而言，一个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有约 43% 的行为来自于惯性，这些惯性来自于潜意识，执行过程无需思考，就如开车的时候，我们的注意力并不会在方向盘上。形成惯性，让我们在固定的时间无意识地行动，才是真正帮助我们坚持做事的法门。认同这种想法的人往往会尝试降低行动的执行门槛，比如想健康饮食的人会尝试让素菜变得更好吃，或者刻意制造一些环境，比如想多看书的人可以让家里变得更具文化气息，亦或者设定奖励，比如坚持一个月后允许自己做一件平时很想做却不舍得做的事情犒劳自己等等。
人们常常高估自己一年能成就之事，而低估自己十年能成就之事。我们都可以从现在开始，坚持去做一些对自己、家人、朋友、甚至陌生人有意义的事情，当未来的我们回顾自己的人生时，会发现这些年的坚持在不断地回馈我们和我们关心的人，那就是复利的意义所在。
感谢何希僖，郑仁水帮忙校对